祝一剪(三等奖)

文/千金

江南的春雨来的总是温柔。最后一场雪过去了,裁缝祝子辛又开始忙碌。拍掉褂上的飞絮花尘,他合了油纸伞,踏进家门。四方桌上有壶烫好的酒,浅浅一碟花生米,还有只油焖春笋,用重油香糖热炒出,红亮亮的摆在那里,香了一屋。

祝子辛是个知足安乐之人。唯有想到独子时,才生出一丝泄气。屋内,粉墙跟角洇染了几团水渍,祖上传下的老房,慢慢有些经不起江南的烟雨了。上面两页木窗半阖着,镂空雕了龙凤呈祥的图案,望得见远方隐隐青翠,漫天细雨被风携了斜进镂雕的福字,飘来惆怅淡淡。祝子辛撂了腋回的一匹绸缎。嘬口老酒,暖过身来。

方才去的蒋家是个大户,出手阔绰,每回总多给出好些布料。赶明儿给儿子做身新袄吧。若还有的余,就裁块披肩,缀上流苏。想到这里,祝子辛停了筷,左手探怀,掏出蒋府捎回的桂花糕。这糕儿用肉桂沉香做泥,熟油糕粉匀了蜜桂花的心子,经蒸气润过,久置不碎。平日见蒋府的姑娘丫头嚼,嚼出一齿雅香。也是自己媳妇最爱吃的。

祝子辛,杭城人士,居柳月巷。巷子听起来脂粉却是干净。祝子辛靠手艺吃饭,挨着他裁缝店的是剪子铺,豆腐坊,还有售藕粉芝麻糊糊的,差不多全是小本买卖。他过了而立才娶亲,不想夫人次年便撒手人寰。十年后续弦,续的蒋家的丫头。当初贩子只说这丫头是河南济源人,姓苏。恰逢那年府里的一株桃花长疯了,随口便认她作了苏小桃。小桃跟着府上小姐进出私塾,几年下来也识得不少字。祝子辛做活出手快,式样新又省料,一件衣裳翩翩归来时往往还附带了披肩头巾。这就令女人们雀跃不已。蒋府常差了小桃过去送些布缎、配点针头线脑,一来二往,与柳月巷,与祝师傅便是熟络了。

有一年苏小桃梦见家乡丹河水泛滥,殷殷的水漫了自己身子。惊醒来,历了初潮。小丫头仿佛一夜滋润,有回送绸子来,见她婷婷的擎了纸伞红袖湿湿,祝师傅接手时,就惊了心,慌了神。一剪下去,破了二少奶古香缎面上的四季花卉。

祝裁缝人缘甚好,提亲没费什么力。既是罗隐未娶云英未嫁,蒋老夫人便亲自作主把小桃许了过去,还给了不少陪嫁。加上祝子辛这几年也攒下不少体己,把个新房置的倒也风光。

祝子辛又连夜辛苦,结结实实为小桃做了几身新衣。淡水红贴身小袄,外罩立领幼腰倒大袖深红长袍,袍上绣几支桃花,用金丝线细细绕了边。新娘一壁垂着头,艳艳的桃花开在苏小桃身上竟是显得谦卑。人人说,啧啧,这是杭城最美的嫁衣。红烛颤,帐子后头薄薄的人影也跟着颤。人人说,哈哈,嫁给祝师傅真乃修来的福。

平日,祝子辛除了量体裁衣时与人搭上几句,几乎从不多话。蒋家等些大户欢喜叫他去,金枝玉叶莺莺燕燕别处说不了的话都乐得同他唧喳,说得酣了,打赏的也多。祝子辛对钱财看得淡,他嗜竹。时而感慨着,宁可吃无肉,不可居无竹。因此他极喜苏东坡。只有谈起竹子时,祝子辛才显得有些饶舌。他尝搂着小桃说:你晓得吗,古人云,竹根个个长龙孙,竹上凤凰亦来聚。我祝某人呢不愁不得贵子的。

婚后两年相安无事。第三年开春随蒋家大少奶回乡省亲,给她家眷裁几身时新。祝子辛一去大半年。归来不久,小桃产下一子,未足月。起名箐琅,小名笋儿。

笋儿不喜哭,不喜笑。长到7岁还没开过口。怕是傻的吧,后来巷头巷尾都这么议。

听了,祝子辛叹气,苏小桃垂泪。唤他一声笋儿,抬起眼,乌漆漆的一对眼珠子,仿佛悉爹娘心思的。

祝家铺子后面有座山坡,仿佛天然园囿。那里草木盛,常有兔儿野雀獐子在上边撒欢。笋儿好静,玩不来弹弓,每回都是拣些枣栗子桑椹,撩起小袄兜满了,然后一个人坐下,慢慢吃。吃着吃着就暗了天。听到娘唤:笋儿~~回家~~他便不动,等娘来背他下坡。有时笋儿在娘肩头就睡过去了,红红的黏汁花了娘的衣裳,娘也不恼。

笋儿的记忆里,后山酸一回,又甜一回。山下的水温了,又凉了。

而自家庭院里的四季,是满满的绿。

祝子辛手巧,扎竹马逗笋儿,兴致高时还编竹篾竹篮。也不卖,街坊四邻合了意便只管拿去。自己家中后来只留了只三层的竹盒,漆了赭红,古色古香的,分盛些酥糖蜜饯干果。有时,只盛娘吃的桂花糕。笋儿看阿爹时常一人在院里发呆,就偷偷晃竹子,摇下哗啦啦的“雨”,浇祝子辛一头一脸。还往哪儿跑,你这小坏芽儿!爹做势要打,湿湿的长褂却纹丝未动。笋儿跑得远了,还能闻得“雨声”中有慈祥的笑。

要是带了笋儿上蒋府,临走嬷嬷总要多塞给些桂花糕。奶奶小姐们嘴刁,府上专请上海师傅来做的,揣在怀里,笋儿觉着热乎乎,怕娘没吃就化了。如果时间还早,祝子辛便领笋儿去虎跑,汲些水。回家掇条椅,泡好茶,踢一下笋儿的小屁股:去,给你娘送桂花糕去。

倘能偷回闲,父子便小舟轻泛。或看人垂钓。一湖水仿佛揉皱复展开的锡纸,细碎的耀着光,悠远绵邈。半日整天的,父无语,子不言。然后,祝子辛摸摸笋儿的头:儿呀,言多必失。不说也好的。爹传你手艺,以后不愁没口饭吃。

笋儿就豁了嘴,露出好看的牙。

笋儿的脸色一直苍白。为娘的闲时阅《百草经》,偶知桃花令人好颜色。逢三月初三,值嫩寒轻暖,杭城桃花烂漫,小桃就采摘许多,回家精挑细选一番再捣汁,敷一些于笋儿面上。末了,指尖轻轻在儿子眉心一点,便润红了娘的心。有时,苏小桃亦会簪一支最艳的在发髻。娘真好看。笋儿的眼睛亮亮的,在心里说。娘笑,她懂。

苏小桃越来越来多越来越来长的看着笋儿。怔怔地,有些发痴。自语着:生当复来归……

听不懂,但笋儿看得真切,娘把花瓣揉得碎碎,脸上忽红,忽白。

一些花末,爹就让攒着。娘身子本虚,这几年益发的弱。桃花泡酒,活血。

那年头,遇上挑的或穷的顾客上门,对布色纹案提出要求,祝子辛便自己染布。他去常去的湖边,管莲农买了莲蓬、莲壳,回家细细煮开。有时也投些茜草,洋葱皮,杜鹃花,玫瑰枝,紫高丽菜什么的,再把白棉布打结或折叠了,入染汁内浸熬。笋儿在旁欢喜看。爹就让他看,缓声说,看见了吗,近朱者赤,近墨者黑。

客人钟意祝师傅的手染布。茶黄,灰褐,青绿,亲杭城人皮肤,抬胳膊迈腿,爽一身。

是年夏,逢老竹新篁。傍晚收拾碗筷的当儿,笋儿涨了脸尖叫一声:火!清晰宏亮。夫妇俩又惊又喜。当夜柳月巷莫名起火,幸被更夫及早发现而不致有大碍。隔无多时日笋儿又喊:水!小巷翌日无端就遭了水浸。传开来,都说祝师傅儿子是被什么仙附了体。

接着三年里头,三姑六婆踏破门槛。说是来裁身衣裳却忘了捎布料,和苏小桃拉着呱却虔诚的望笋儿。笋儿隔三差五吐些字,仿佛不受控制。姑婆们就得了上上签般心满意足。祝子辛不信邪,却也奈何不得。

一天早,祝子辛正赶蒋府老爷的绸衫,笋儿坐在门槛耍,突然起身对着街喊:爹!

祝子辛一惊,剪子险些铰了手。

爹!笋儿又叫。并不回看祝子辛。里屋人却是滚下泪来。

晌午,家里来了个风尘仆仆的汉子,白净清秀,自称徽州人士。祝子辛瞅着眼熟猛然记

起,原就是早年间隔壁铺卖剪子的张天远。寒暄几句,祝子辛便要留客饭,张天远称了谢,也不推辞。

苏小桃亲自下厨,置了四碟小菜来:条肉笋干腐皮炒木耳、粉丝拌黄瓜虾皮淋了香油、整鸡拆去骨架喂了香料入砂锅,后用鲜荷叶包了蒸软、还有蜜汁火方,先是任冰糖水浸蒸火腿,出盘时再衬以莲子缀了青梅点上桂花。另有毛笋咸肉添了雪菜豆腐的淡汤。几只汤菜,皆用景德镇的瓷碗盛了。

平日我们吃的清淡。招待不周,还望张兄海涵。祝子辛不断斟酒。苏小桃启开那坛桃花酒,不做声,也陪着吃了红红一盏。

孩多大了?酒酣耳热之际,张天远对一直在旁死盯着自己的笋儿笑笑。眼皮陡然跳得厉害,心揪起来,有种说不明的感觉。

祝子辛叹气,十岁了。连句整话都不曾说。

娘忙接口:他,很乖的。说罢垂了头。颈子仿佛搽了胭脂,红粉绯绯。

张天远摸向怀,拿出包东西放桌上,说是河南的桂花糕,沙甜沙甜的,同你们南方的有些不一样。旋即又解包袱,取出一柄锃亮的剪子递与笋儿,权作叔的见面礼吧。

笋儿握了剪子就跑。爹歉意的摇摇头,娘几乎没动什么菜。只拆了糕点沾些来入唇。腕上一只绿玉镯不时贴贴红艳的脸。

张天远十年前北上做买卖,铺子早被人结了去。是夜就歇息在祝家。

以为你忘了我呢……没忘。我想,这趟把镯子带回去……成不?整夜的,这些话在笋儿耳边雷滚。

红红嫁衣,桃花如碗,渺着樟木香,苏小桃盯着,布面躺着碧绿的镯。

你知道我这趟来是……这些话沸在耳边,灼得笋儿舌根生疼,他滚下床,赤条条奔到娘床头。笋儿你发烧了!

娘别走!儿子喉。

娘不走……娘不走……在小桃温香的怀里笋儿才沉沉睡去。

第二天媳妇儿子房客全没了踪影。第五天笋儿回了家。

笋儿你怎么……怎么……

不知这孩子哪磕来一头一脸的血,几缕挂嘴角都凝了块。笋儿也不搭理祝子辛,自顾进房,坐地上一刀一刀剪布,是张天远的剪子,是苏小桃的嫁衣。

做爹的又气又怜,甩手要给儿子耳光,却重重落在自个脸上。

祝子辛要脸面,就称笋他娘一夜暴病过身了。隔日,草草在后山堆了坟。

可惜了不是,三姑六婆上门来摸把泪,祝家嫂子红颜薄命呐。出门瘪了嘴,下巴这么尖尖,早说怎么看都不像个长命的主呢。

笋儿烧退后,从此再没开过口。想是烧糊涂了。三姑六婆不再隔三差五的来,庭院里落得清静。门外,紫燕低飞,渐渐,长出麻木的苔。

笋他娘走后,祝师傅老了很多。

祝老师傅开始眼花。持针,费很长的时间,仍是贯不了线。做活时忘戴顶针,扎出血,也不晓得擦。经常的,裁布时手抖,泪就抖了下来。眼角额角长出的纹似衣上的褶裥,是捋不平了。他很少再接到蒋府的活。

活被小祝师傅接了去。天生一双飞龙走凤手,尤其经他做的实芯空芯嵌芯花扣,点在女人衣襟上,熠熠的,象他眸子般亮。

蒋府上下都疼这位小祝师傅。府中女人更是爱死他,同他诉心事,给他桂花糕。小祝师傅荣辱不惊,粉蝶花影丛中,进出带着自己的剪。似乎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。唯见院内月光皎皎,竹影憧憧时,有韶年玉貌,独抱一天岑寂。

祝子辛酗上酒。一坛一坛的烈酒,连着几日烂醉不醒。笋儿砸了坛子,祝子辛也不计较,只把一瓯一瓯的浓茶当酒灌下去,然后彻夜彻夜睁着空空的眼。儿子怆心,又给爹续上酒。

十年间,箐琅的名字几乎没人记得了。提起柳月巷的祝一剪,倒是无人不晓。

祝家铺子白日车水马龙,夜间,就徒剩了一老一少,和几竿竹。

后来祝子辛瞎了。再后来长年下不了床。

这一年蒋家嫁女至重庆,点了祝一剪作陪。临行前夜,儿子跪在爹床头,流泪不停。四目相对,一个不说话,一个说不了话。祝子辛双颊陷得厉害,张了嘴,松松的牙齿没几颗,浊眼呆望着案头驳落了漆的旧竹盒。笋儿知道爹心里苦,给爹剥了桂花糕。

儿子走后第三天,祝子辛死了。尸首遍寻不着,湖面浮起他的长衫,怕是葬了鱼腹。街坊想不通一个瞎老头是怎么跑到湖里去,却想起往年多少受过他的惠,便在后山挨着苏小桃的坟,胡乱立了衣冠冢。

竹子有灵性,一年前就不再长笋。风刮残叶,呜呜的不成什么调。待祝老师傅去后,即开了花。

重庆回来当日,小祝师傅便闭了铺门。有人见他夜间在苏小桃坟前坐着,天亮后就没了影。人都道他离了伤心地再不返。巷里的婆姨们对着祝家铺子的窗牅蛛网叹气,叹从此柜里就少了可意的衫儿。

次年春深夏浅时,祝一剪回了柳月巷。脸仍俊秀,身形阔了少许。还带回个小姑娘,大伙瞅着,也不觉生。后来续续听说,她娘生她时大出血死了,爹做生意蚀了本脑子变得不太灵清,小小女娃差点进了窑子。

我叫细妹。那女娃对来客笑,素素的脸,露出好看的牙。

开始细妹只给祝一剪煮煮饭,铺铺床。后来自个缝缝座垫,在鹅黄紫红的软缎面上绣富贵牡丹,绣龙凤呈祥。有丫头见了心悦便带去蒋府,摆在红木椅上更添得一室古雅华贵。许是爱屋及乌许是她着实喜人,蒋府翁媪都恤上这女娃。

慢慢的,细妹不似初时般瘦小。祝一剪裁些衣衫给她,穿得玲珑有致,就成了巷子女人的活样板。

铺子内院时有翠禽鸣枝,那些竹子也跟着细妹丰丰盈盈起来。

祝一剪继续做蒋府的红人。进进出出,倜傥模样,对谁也是不亢不卑。

唯见了喜凤,似有些不一样的。小祝师傅吃桂花糕呀……二小姐喜凤的娘是苏州人,所以她讲话甜糯嗲软,似足桂花糕,却又多了些火辣。

听着,祝一剪白皙的脸,飞起红。时淡时浓,是起了波澜。喜凤着一身黑丝绒无袖滴水领旗袍,领襟镶了玫红的边,外垂三套串珍珠项链。立在穿衣镜前,对着镜中的祝一剪,噘嘴,什么巴黎 lace 裙呐,我呀就认小祝师傅的旗袍呢。

人都觉着二小姐的旗袍蕴了些什么,极合形体,微妙却又全在无形处。

二姐,你喜欢那个小白脸裁缝呀?长得不错,可惜是哑巴。再说了,你不怕二姐夫吃醋吗?

哑巴有什么不好!省得象你这么烦!喜凤在镜前细眉一挑,他又吃个屁醋,我还没说要嫁他呢!扭身撩裙,顺手褪下长丝袜。

小祝师傅吃桂花糕呀……祝一剪每次都听话的往嘴里塞,花花的粉屑沾满了两片唇。好几次喜凤嗤嗤笑着捉了小祝的手,将他的食指头含在自己口唇里润了,再把着这指头一粒粒去点屑末末。哟,你的手笋似的竟比我的还白嫩哩。

窘得祝一剪,只好把眼搁到墙壁上。月份牌美女正眯着细长的丹凤眼瞄他,卷了头发,一浪,一浪的。阳光过处,房内四游着几线尘埃。一面镜子照见院子里的老桃树,挂着恹恹的几朵红。想起娘。风颤,花颤,他颤。

连着几天祝一剪纳闷,润润的天,嘴唇怎么无端爆了皮。

喜凤常邀祝一剪去府上听戏。他当是小姐的打赏,晴也须来,雨也须来,极少爽约。喜凤有时也不看台上,支着下巴直勾勾的说,你要是会唱,凭这脸,这身段,准红。准红了的是祝一剪的脸。

随我们去台湾吧。这晚喜凤没看小祝师傅,看着台上一字一字的讲。一段西皮慢板: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,评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……随我们去台湾吧。一段西皮二六:我正在城楼观山景,耳听得城外乱纷纷。旌旗招展空翻影,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……

那夜迟月翦风,蒋府的几格台阶怎么走也是走不完。

过几日,祝一剪给细妹做了身粉红斜襟布衫。用了云染,布面晕着朵朵云纹,似绽了片片桃花。他让细妹穿了,给蒋府送封信去。

那天起,祝家铺子又只剩下祝一剪一身。

解放后,大光明巷的小五金铺和五味斋的中间居了个老哑巴。很少看他出来走动。

往后,老人走路开始一拐一拐。据说是在一次批斗中被打瘸的。闻说他会些裁剪功夫,可惜坏了腿踩不得缝纫车。有时街道就让他缝缝锦旗,手套,袖套什么的,将功补过一下。老人主动要求跑去看管大光明巷的后山,在那儿种竹子,没人管。几年下来竟成了林。天晴好的时候,老人就坐到山坡,把些发霉的往事翻拣出来,晒晒。有时趁着体力还济,便挪身湖边,见到山容水态依然好,眼睛就有了光泽,似乎落下些安慰。

再往后,老人死了。街道人进去,阴暗冷湿的地面散着些废旧报纸剪的纸样,老人安详的躺着,寿衣显然是自己穿好的。胸前的双手压着一把剪,生了锈。拾起来细看,有字,一面刻了:桃,一面刻了:远。入殓的时候有人无意发现,老人的舌头,被齐齐剪去了一截。就把他和剪子葬在后山了。

又过去好些年,老人的坟前来了个半百的妇人,保养的很好。她立了良久,数度哽咽,泪下时,抚面的手有碧玉镯子温润的光泽。

猎猎风来,竹林哗哗。不刚不柔,非草非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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